大润发孤儿院

早点睡吧

【铁三】铁镜重磨

summary:君有拔心生,妾有断肠死。

 

 

*

“身手真他妈的差。”

 

铁男说;他将架在肩头的男孩甩在沙发上,活动了一下胳膊,居高临下看他。

 

沙发上,三井寿满头满脸的血,龇牙咧嘴,仍在嘴硬。

 

“都怪德男他们拖我后腿!”

 

混混团体刚经历了一场火并;他们在码头飙车,铁男在一伙人中胜出,因对方对结果不满,从口角上升到拳脚,而后各自叫来人手,在一片无人监管的沙滩开始对决。

 

神奈川的海是透彻青玉色,然而角落沙滩满是垃圾和砾石,战线从下午拉到半夜,三井寿体力不支,让对面一众马仔按在石堆里打,脑袋砸进沙滩,险些要被抓着头发撞到锋利切面上。

 

“快他妈省省吧,”铁男不客气道,“三井,你有没有良心?没有我们拼命把你拖出来你早被打死了。”

 

“那我也带走他们一个人。”三井寿嘴硬,“我上新闻,他下户口。”

 

“你那两下杀鸡都费劲。教你一条江湖箴言,打不过就跑。”

 

三井寿不说话了,抹了把额头流下来的血,低头看手心;血在暗沉蓝光下是黑色,令人忍不住眼前发晕——他转过头去看,蓝光来自门口硕大方形鱼缸。

 

一条身形很长的鱼游弋其中,像黑色缎带,周身点缀暗黄斑点,鳞光闪闪,随着鱼游动的姿势,蓝光流转出变幻阴影。

 

“你还养鱼?”三井寿站起身,“好大,什么鱼?”

 

“不认识,”铁男摇出一根烟,“别人拿来抵债的。”

 

三井寿走上前去看,手掌贴在玻璃鱼缸上,压出一片嫣红阴影,来回滑动着。

 

鱼仍旧没停,也没有对他的动作有任何反应,兀自按照“8”的形状来回游动,视线没有焦点。

 

三井寿转头,“鱼是瞎的吗?”

 

“海鱼,不见光,没有长眼睛的必要。”

 

铁男答,三井寿耸肩,便扎着头发去洗手间处理伤口,铁男点了根烟。

 

烟在前两天下雨时受了潮,又惨遭方才一番蹂躏,夹在手指间软趴趴的一根,他将翘出的烟丝捻断,滤嘴捏了捏,叼进牙齿间咬住,掏出打火机。

 

拇指摁下,火苗倏得跃起,照亮一小方空间;狭窄、凌乱,桌上堆着烟灰缸和碗筷,地板上滚着啤酒易拉罐,皮革沙发是从别处拖来,边缘皮革崩裂,露出褐色海绵,鱼缸蓝光涂在上面,融成暗淡紫色。

 

铁男吐出一口烟,倒在沙发上,这才觉得浑身伤口隐隐作痛。

 

这是他第一次和三井寿干架,湘北传闻中的里番长并没有匹配传说的身手,又或者,现在的高中生真的越来越废物?铁男初中肄业,没上过高中,不敢妄加揣测。

 

他和三井寿第一次见面是半个月前,德男带他来的,为表接纳新人的客气,铁男曾经给他递烟,对方抽了一口就放下——抽不习惯这个牌子,三井寿当时这么说。

 

联想到此人今日战场表现,铁男坐起来了,吐出一个烟圈,觉得头疼。

 

恰逢此时卫生间的人出来;他已经冲过澡,洗干净血迹,“喂,铁男,帮我包一下这里,”他在沙发大马金刀坐下,招呼,“你那伤怎么样?”

 

铁男看着他,又吐出一个烟圈。

 

“你妈刚打电话来了。”

 

三井寿腾地站起来,脸白了。

 

“我妈说什么?”

 

——铁男眼珠微微转了一下,他有片刻犹豫,因为有些拿不准父母给孩子打电话是什么场景,道上混的都是如此,一堆人凑不出一套父母。

 

他想了想,“问你怎么还不回家。”

 

“……操,”三井寿握紧拳头,头撇到一边,“这时候想起来问我了,还真以为管的了我……”他抬起眼睛看铁男,“你怎么说的?”

 

他的语气很凶,但神色发虚,刘海底下有汗冒出来,铁男看得见。

 

他于是弹了弹烟灰,冲高中生耸肩,“我说你在同学家补课,还在写作业,写完回去。”

 

三井寿坐下了。

 

他咳嗽了一声,又虚张声势地骂出来,“操!好丢人,谁准你那么说的,我明明在道上混,谁他妈还写作业?”

 

铁男从嘴里拿出烟,点头,“行,那我跟你妈再改个口。”

 

他站起身,往这边走,三井寿眼睛仰起头,瞪着他,胸膛一起一伏。

 

走到三井寿旁边,铁男顿住脚了,缓缓低下头,和他对视。

 

他冲他吐出一口烟,突然露出很古怪的笑容。

 

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,三井,”铁男放下烟,捻灭在烟灰缸里,“突然想起来,我家没有电话。”

 

“……”三井寿还没反应过来,“那你从哪接的我妈的电话?”

 

铁男揉了揉后颈,叹了口气,这次确切得出结论——

 

“三井,你从好人家来,根本没在道上混过,是吧。”

 

 

*

三井寿破破烂烂地躺在铁男破破烂烂的旧沙发上,伸着腿,一只屈曲,一只垂到地上。

 

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过去的事,铁男听得发困,盯着他垂下来一晃一晃的腿。

 

这双腿曾在篮球场上奔跑吗?曾在三分线外跃起吗?铁男不会打篮球,想象不出是什么场景。

 

三井寿垂下来的那条腿不时转动着膝盖,铁男发问。

 

“腿受过伤?”

 

前篮球手没转头,嗓子眼里发出单音。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打架?”铁男猜测,“惹到谁了?”

 

“……不是,”三井寿答,罕见地诚实,“自己摔的。”

 

铁男笑出来,笑声又低又哑,三井寿霍然起身,扭过头,对他怒目而视。

 

“笑你妈笑啊!”

 

铁男摇头,“我知道你身手废物,没想到废物到这个程度。”

 

“我去你妈……嘶!”

 

铁男抬起手,按着他被打了肿起的额头,三井寿痛呼,剩下半句脏话熄灭在嗓子眼里。

 

“疼?”铁男扔给他一板泰诺。“两粒。”

 

“用不着。”三井寿摇头,眼睛里有水光,嘴仍旧很硬,“这点痛都忍不了,算什么男人……”

 

 

 

*

后半夜,三井寿被赶到地上,屋主睡沙发,将垫子和被子扔给他。

 

地板很湿,很冷,三井寿将自己尽力蜷在垫子上,一米八的身高着实有些困难。

 

“哪有让客人睡地板的?”

 

三井寿质问,铁男在沙发上睁开眼,心平气和叙述。

 

“你不是客人,你是寄人篱下。”

 

三井寿忍不住,“你家没有床吗?”

 

“有,只给那种女人睡。”

 

“操啊,铁男,女人如手足,兄弟如衣服,是吗?”

 

“倒也不是那个意思,你想睡就去睡。”

 

三井寿当然不懂他什么意思,站起身就往里屋走,铁男叹了口气,觉得头更疼;他体力充沛,神经迟钝,是生而为人为数不多的优点,不知为何认识三井寿之后常常头疼。

 

他才二十出头,竟然就有混过江湖的后遗症吗……思及此,铁男再次叹了口气。

 

他想抽烟,但忍住了,睡意比烟瘾来得更快;然而,他刚要闭眼,一阵脚步声传来,头顶再次传来动静。

 

三井寿压低声音,“喂,铁男,你饿吗?”

 

铁男翻了个身,面对沙发背冲他。

 

“不饿。”

 

三井寿凑得更近,“不饿?”

 

“不。”

 

空气沉默片刻,铁男刚酝酿一番睡意,头顶人又开口了,理直气壮的声音。

 

“我饿了。”

 

“……忍着。”

 

“让我死在你家?”

 

铁男这次睁开眼,他旁边,三井寿撑在沙发边沿,额头可笑地肿着,撑起一边刘海,眼睛的确饿得发绿。

 

他抬起手,指着旁边柜子,“有方便面。”他说,“三井,你打的过我吗?”

 

“谢谢,”三井寿说,看他一眼,客观回答,“可能打不过。”

 

“你他妈是肯定打不过,”铁男说,“三井,我再教你一条江湖箴言,对自己打不过的人要客气一些,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”

 

“我对你很客气啊,”三井寿摸不着头脑,“铁男,我怎么你了?”

 

 

*

铁男起床去煮方便面,思考自己的表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,为什么场景会变成自己拿着汤勺站在锅边,三井寿在一边两手空空、拼命吸鼻子。

 

水开了,铁男拆了一包方便面,手突然高高举起,三井寿抬起头,疑惑地看着他。

 

“你会打篮球?”

 

铁男问;三井寿点头,眉毛挑起来,“我不是会打篮球,我是篮球他爸。”

 

“行。”

 

铁男放下手,拿着的方便面包装袋团成一团,递给他,指了指远处客厅的垃圾桶。

 

“给我扔进去试试。”

 

“操,”三井寿骂,“铁男,当我是你养的狗吗,还要表演才艺?我要学考古还得给你表演现场挖坟?”

 

铁男看看他,看看垃圾桶,看看锅。

 

“那你别吃了,这些面条我自己也吃得了。”

 

“操啊,”三井寿骂得更大声,“铁男,你威胁我?”

 

铁男摇头,“我没有威胁你。”

 

三井寿看着他,铁男看着他——三井寿看着他。

 

高个男人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,他面相凶,没表情时已经足够有压迫感。

 

三井寿嘴里骂了句什么很脏的脏话,一把夺过他手里团成球的包装袋,抬起手,翻转手腕,放松五指,抛出去——

 

进了。

 

很轻易地进了。

 

铁男眨眨眼;他只来得及看清三井寿抛出的姿势,没来得及看清球是怎么进的。

 

他又撕开一袋方便面,包装袋团成一团,递过去。

 

再次,三井寿边骂边扔了出去;球同样毫无悬念地入框,铁男又抓起旁边一张传单。

 

“你有病吧,”三井寿边扔边嘴里嘟哝,“铁男,我看今天被撞到头的是你……”

 

 

*

厨房里能扔的垃圾都扔光了,全部命中垃圾桶,如果是赛场上,应该已经狂砍三十分以上,当之无愧MVP。

 

煮面的锅咕嘟咕嘟冒气泡,香气溢出来,铁男转身,将锅盖掀开。

 

他将面盛出来,又点了支烟,语气不能说没有感慨。

 

“三井,你真的打过球。”

 

长发不良冲他比出两个中指,以很厌世的口气,“我情愿我从来没摸过篮球。”

 

“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?”

 

铁男说这话的时候烟还叼在嘴里,火光照在他半张脸,鼻梁骨分割浓重阴影。

 

三井寿嗤笑,“擅长清理垃圾,应该算勤俭持家?”

 

“是天赋,天赋异禀。”铁男说,语气笃定,“我们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。我要是有你的天赋的话就不会走这条路。”

 

三井寿脸有点红,嘴还是很硬,“我有什么天赋?我有做混混的天赋,打篮球无聊死了,没有飙车打架有意思……”

 

铁男打断他,“你想成为我这种男人吗?”他问,“如果走这条路,未来不会混得比我好,你甚至打不过我。”

 

三井寿想了想,“我可以智取。”

 

铁男这次真的笑了,“你智取,你还要智取……”

 

“总之我觉得不错,”三井寿一本正经,“铁男,你我加在一起就是文武双全。”

 

铁男揉着额头,“行行行。”

 

三井寿听不出来他的敷衍,抬起手,拍他的肩膀,神色郑重,十分江湖义气道:

 

“铁男,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。未来一定会还。”

 

“好好好。”

 

“真等到你被按在地上打那天,我也会去救你的。”

 

“真等到那天我们会一起被打死吧。”

 

铁男诚恳提出见解,三井寿眉毛竖起来,“咒谁呢?”

 

“没没没。”

 

三井寿终于反应过来,更愤怒,“你他妈敷衍我!”

 

铁男耸肩,不说话了,长长吐出一口烟,烟头捻灭在水池边,三井寿上前一步,要接过他手里装着方便面的碗,没成想铁男绕过他,端着面自顾自到客厅吃。

 

三井寿再次骂了句什么,翻箱倒柜找碗——他没找到,铁男家确实也只有一个碗,他自己住,从来不会留女人吃饭或过夜,或许也没有女人愿意。

 

三井寿于是端着锅出来,在客厅席地而坐,抱着锅呼噜呼噜地吃。铁男瞟他一眼,没说什么,将吃剩的盘子丢回桌上,重新在沙发躺下,手里筷子无意识敲打着,眼睛望着鱼缸发呆。

 

鱼仍旧按“8”字型游着,水缸底部生了暗色的苔和水草——他们也不过是又一株水草罢了,喊得很凶,可是没有出息,随波逐流,早晚有一天烂在泥里。

 

他将视线移开,放到窗外,窗外是神奈川的夜色;无尽星空,无尽水浪,无尽风。

 

“你还年轻。”他突然动声,“三井,你还年轻。”

 

“啊,”三井寿抬头,满嘴满脸酱汁,无知无觉,“怎么,铁男,你多大了,有三十岁吗?”

 

“我去你妈的,”铁男霍然起身,将筷子拍在桌上,头又开始疼,“妈的,三井,你还是别吃了,赶紧去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……”

 

 

*

“妈,我今天不回去了,在同学家补课。”

 

三井寿这样说——那头声音转瞬拔高,“寿寿,你怎么又去干那种事!不是和妈妈保证再也不会和坏孩子来往了吗?”

 

三井寿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、非常难看,抓着话筒吼出声。

 

“我真的在同学家补课!”他争辩,“就和篮球部那一些人一起,宫城良田、流川枫、樱木花道……不不不,这些人还是算了吧——井上彩子,木暮公延,还有赤木刚宪,赤木刚宪你总知道吧?我们年级排名很高那个,你不知道吗?妈,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给我开家长会!才会连年级前十都不知道……我要补课补考,妈,我补考完了才能去全国大赛,不说了,挂了。”

 

他不等那头动声就挂断电话,回过头,樱木花道凑过来,对着他坏笑。

 

“小三,你毕竟是混过的,有前科,被怀疑很正常。”

 

“去你妈的,”三井寿不客气骂道,将他踹开,“快滚,我要学习了,别打扰我。”

 

他重新坐下,拿起笔,使劲盯着卷子上的题——荒废两年废掉的不止体力,还有精力和注意力,三井寿甩甩头,努力而艰难地继续写着计算步骤。

 

他最终长叹一声,站起身。

 

“赤木,学饿了,你家有方便面吗?”

 

“在柜子里,自己找。”赤木刚宪指着厨房,“给我也煮一包。”

 

樱木花道站起身,“我也要,小三,我要加肉!”

 

“还有我,”宫城良田说,“没想到学长还有这等手艺。”

 

流川枫在睡梦中同样举起手,三井寿对所有队友比了个中指,骂骂咧咧地进厨房了,矮身从柜子里摸索,排出一排碗,一摞方便面。

 

水烧开了,泡沫如鱼眼睛一样此起彼伏,他将面饼一一放进去,拆下来的包装袋团成一团,翻转手腕,作投篮式,扔进垃圾桶——这场景些许眼熟,三井寿在那时微微愣了一下,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。

 

窗外,是神奈川的夜色;无尽星空,无尽水浪,无尽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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